我想去桂林

当我还留恋在青葱的夏里，下过一场雨的北京已是深秋的寒凉。穿着薄衫、长裙走在路上，我周边的行人已经夹衣上身，我的思绪便又回到阳光耀眼、绿意充盈的桂林。

九月初的北京，天蓝云白，云朵舒卷得象一个个棉花垛，阳光爽朗；而两个半小时的飞行，一到桂林两江机场，就觉得浑身潮热，还没坐上旅行车，衣服已经汗湿了。

在这样湿热的天气里，走进象山公园。桂林的标志，那头伸着长鼻子、脚踏漓江、桃花江两条江水的巨象，安静地立在那里，对游人的指点毫不理会，多少年来，它早已习惯了被人观瞧吧。阳光刺目，让游客不敢多做停留，倒是公园深处，浓树荫，绿草地，白石雕，安静的，详和的，让眼睛得到清凉的慰藉。这小而静的一方天地，我想，适宜老人悠闲地散步，适宜恋人悄悄私语。

伏波山，叠彩山，是桂林市内的两个公园，面积不大，都是一座山峰突兀地拔地而起，说是山峰，低矮的其实就是个小丘，最高的也不过200多米。山中有洞，洞内有石刻。桂林的山都不高，山顶是圆圆的，象一个个馒头包，山山有洞。有座山的名字，干脆就起做“洞洞洞山”。天热的缘故吧，游这两座山，实在没留下多少印象，只在洞中，觉得比外面亮白的世界，多些凉意。

直到坐上游船，行在漓江，我才感觉真正到了桂林。因为几乎还在孩提时代，各种对桂林的印象其实就来自于对漓江的述说。导游说，雾重庆、夜上海、秋北京、雨漓江，漓江最美的景致就在下雨的时节，而这样的雨，就让我们赶上了。

站在船头，看江两岸的一座座山峰，倒影摇在水里。水是绿的，江边的树是绿的，凤尾竹是绿的，山是绿的，映在水中的山，绿的更深。江水弯弯，两岸群峰层峦迭嶂，连绵不绝，忽前忽后，忽远忽近。或者就横亘在眼前，露出大块石壁；或者一下闪身退去，留一个模糊的山影，让你遥想。在船前、船后、船侧，就是数不尽的青山，看不完的绿意。

原本青蓝的天，颜色渐渐浓重。山顶大片大片灰的云，色彩越来越深，江的颜色也变得凝重起来。似乎一下子，天低了，更接近山；山黑了，更贴近水。山山水水拥挤在一处，清风一紧，一两颗雨滴就落下来了。雨丝细细密密，漓江在烟雨中浸润。近处的树啊、草啊更绿了，远处的山更隐约、更朦胧了。

江上的竹排，依然不紧不慢地撑着。几根粗壮的竹子并排绑紧，一根竹篙一撑，一只只竹排就悠然地荡在群山绿水间了。可能是竹排行得太缓，就象江水一样地流；也可能是竹排太过轻巧，就象浮在江面的一片片细长的竹叶，总觉得这竹排在水中划着，长篙忽高忽低，时起时落，就透出一股自在、闲适的味道。所以我觉得漓江是慢节奏的，如果此时有音乐在江面上响起，应该是古筝，是长笛。

在这般舒缓的节奏里，雨也缓缓收了。天空有些放亮，回到浅蓝色，青山是带着湿意的绿，岸边的浅草新了，树木密了，厚厚重重的凤尾竹的枝叶更浓了，江水更欢畅了。鸭子在水面扑扇翅膀，大大小小的水牛，脊背没在水里，只把头露在水上，一个挨一个地，列队似的，在水里排成一条线，怎么会这么整齐呢？

站在甲板上，风舒服地吹。

“ 江作青罗带，山如碧玉簪 ”。漓江上看景，是要凭借想象力的。千姿百态的山，这山象什么、那山象什么，你只管去想。想到了，开怀一笑；想不到，没什么关系；你和我想的不一样，也都没有错。游船行着，山水的画卷就伸展着，带你的眼睛、镜头和心情，尽情去赏。

不一会儿，云厚了，雨又来了，先是斜斜地飘着，沾湿了衣裤，后来越下越急，连打伞也不能挡雨了，只能回到船舱隔窗望雨听惊雷。江面远峰一片混沌，大雨畅快地下，山顶雪白的流岚静静地飘。

船至阳朔，雨又小了。行李往酒店一放，骑车逛街景。四个人租了一辆双人车、两辆单人车，一个导游领骑，我们紧随其后。微雨打在脸上，和风吹着，不热，不湿，感觉刚刚好。这次从陆路，体味阳朔山水。路边依然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青山，时而有清亮的水流，自在的竹筏。同伴想起在中央电视台看过一个节目，本地有个农家大妈，据说会讲8国语言，于是我们去月亮山下找她。骑车刚到，几个提篮卖水的农村老太太便迎上来，其中那个干瘦、黝黑、精气神十足、健步如飞的，便是月亮妈妈了。问她的水多少钱，“Twoyuan”。她很自豪地说去过北京三次了，拿出一张手绘地图指给我们看，上面赫然印着：“阳朔最cool的导游——月亮妈妈”。她告诉我们她的外国话是向来旅游的外国人学的，她还想多学学德国话，“要等到德国人来了才行”。她引我们去月亮山下拍照，拿出名信片给我们签名——“MAMAMOON月亮妈妈徐秀珍”。

返程骑上乡间小路。雨已经停了，天空晴朗，是水洗过似的淡蓝。小路两边稻田成片，禾苗碧绿，背靠连绵青山。雨后空气格外清新，和着青草的淡香。路边出现一条弯曲的小河，河面上荡着竹筏，飘来清脆的歌声：唱山歌哎，这边唱来那边和……碎石子铺地的土路凹凸不平，一路颠簸得连胳膊都发颤。地面不时有水坑，一骑过去，就溅起一片黄泥。在一个小村庄，狭窄的泥路上迎面踱来一头大水牛，同伴慌得直叫唤：老牛老牛别跟我抢路啊。老牛真听话，晃晃悠悠蹭到树根底下，把路给让出来了，哈！对面骑过一对异国情侣，跟我们热情招呼，HELLO！一个小学生蹦跳地跑过，我们边骑边问：怎么不上学啊？他大方地边跑边答：放学喽！

这一骑就是三个小时，坐惯了办公室的老胳膊老腿得到充分伸展，一路上眼睛都在欢悦地捕捉深深浅浅、层次不同的绿，敞开心胸，尽情呼吸大自然赐予的清新空气，绝对的有氧健身！

晚上看《印象刘三姐》。真是老谋子的手笔，怎么就能想到这个主意呢？山为背景，水是舞台，天作大幕。黑沉沉的夜空下，倏地，一小片水域就亮起来了，你会看到四围都是山，从山脚下，一只竹排轻轻浅浅地就划过来了，拖出长长的水痕，一个江南女子立在船头，开口便唱：唱山歌哎，这边唱来那边和……沉浸在这熟悉的旋律中，你在惊叹山水之间蕴育着如此灵秀的姑娘、如此响亮的歌喉的时候，竹排不知不觉中已经划出视线，天色再次暗下去。灯光又起，人群发出一声惊叹——整块江水竟已是通红一片。一道道大红的绸布横贯江面，与黑沉沉的夜形成强烈反差。随着隐身布后、脚踏竹排、手持红绸的渔民的起起伏伏，一幅幅巨大的红绸带在江面上下舞动，刘三姐的竹排穿过一带带被映红的江水，悠然远去。

目光还没从刘三姐身上收回来，突然发现江边不知何时站满了披挂民族服饰、手执火把的人群，在1个小时的演出中，这种手法多次运用，你正专注于这边的精彩，那边的好戏已悄然登台。于是我的目光忙不迭地在这方水域中跳转。近前是几个蹦跳的孩子，农人赶着老牛从地里归来，老牛旁边紧跟着小牛，田园牧歌的景象；水面上忽然划入无数竹排，渔民在撒网，鱼鹰傲立；渔人离去，水面归于平静，一棵大榕树遥遥地滑到水面，正奇怪它是怎么移动过来的，它又静静退去，牵走你的目光，转头回来才发现，一弯月牙已横卧江心，身披白纱的女子在月上轻盈起舞，倒影入水，疑是仙女落入凡间；这边童声清唱又起，仿佛来自天籁，余音袅袅……

明明是一片江面，不知怎么，会“生长”出一带土地。一队长发的女子来到江边沐浴，她们的“胴体”暴露在天幕下、高山前、江水上，那种原始的、不加遮挡的美让人屏息。我忽然觉得，在人类文明的初始阶段，其实人和自然原本是多么和谐。沐浴毕，女子们给三姐披上彩衣，目送她登上阿牛哥的竹排，缓缓远去。歌声又起： 连就连，你我相约定百年。谁若 九十七 岁死，奈何桥上等三年 。 连就连，你我相约定百年。相恋只盼长相守，奈何桥上等千年 ……

最震憾的一幕出现在最后，远方的山脚下出现一个苗女，头戴银冠、身穿银衣，款款从江面上走来，灿灿的光芒随着裙角的摆动而摇曳生辉。接着走来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上百个！一个接一个，从天边一直连缀到眼前，墨黑的背景下，亮闪闪的银饰让这个之字形的编队显得既神秘又华美。在灯光技巧的运用下，这些 苗女忽明忽暗，忽隐忽现，如梦似仙。

不能不佩服张艺谋，自如地调动灯光、音响甚至自然山水，随性安排“舞台”中的格局、画面、色彩，创造出一个个完美意象：关于刘三姐的美丽传说，关于广西大地上的民族风情——壮乡民歌、侗族大歌、苗家服 饰……在这一方山水中，演绎了 他们的生活，展示了他们的文化、艺术和文明。

看完演出，去逛西街，这本是我期待的一个地方。大理的洋人街、丽江的四方街、拉萨的八角街，与它并称著名的四条街。但这条西街，远不如我想象中有意趣。街不长，也不宽，因过了旅游旺季，也不热闹。酒吧林立，一些外国人在街边或酒吧里闲坐。但街边小店并无太多地方特色，因此没有太大兴致。民族的，世界的。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原汁原味，那么酒吧街在这个城市和那个城市，就不会有太大不同。当然这里是休憩的好地方，如果想和三五好友小坐谈天，这里绝对有气氛。

古东瀑布。抛开景区门口农家小院里的石磨、水缸、大圆匾里的红辣椒、可口的农家饭、喷香的栗棕子不提，抛开景区里很费心思做的环保小品不提，抛开每一步石板路上都写着的民谣、俗语、方言不提，单单是亲身参与攀爬瀑布，就很让人难忘了。换上草鞋，戴好头盔，手抓铁索，脚登石窝，沿着石壁上行，瀑布的水流哗哗地从上面冲下来，淹过脚面。一股水流冲到石上，又溅起老高，刚好爬到那里无处躲避，水柱直直地射在脸上，简直象对准了水龙头在洗脸。边笑边叫，还没立稳脚跟，先爬上去的同仁占据了有利地形，站在高处对准我们泼水，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们只能被凿凿实实地从头灌到脚，又惊又凉，只剩后背没湿了。不知是谁，突然从背后发起袭击，一瓢水下来，衣服已经贴到后背上。这下可好，从上到下、从里到外全湿透了，脸上淌水，衣服上往下滴水，整个人成了落汤鸡。涉水过潭，小风一吹，凉啊。回来时，坐竹筏，喂池鱼，对山歌。

在我国西南省份众多的溶洞中，芦笛岩实在规模太小。名气大，是因为它开放早（1962年），参观的外国政要多，所以被称为国宾洞。其实溶洞景观大同小异，当然此洞中有些 钟乳石 的样子也的确与实物极为相似。比如 石幔 、石蘑菇，那个竖挂着的广西特产桂皮，那条把头钻到石头缝里的大 鲤鱼 等。最美之处当属“水晶宫”。阔大的厅殿里，洞中有湖，湖边有石，石自成林，倒影水中，配以蓝色灯光，真的很象清秀的江南园林的一角。走远几步再回望，又象微缩的外滩或维港。

龙脊梯田规模宏大，有“山是龙的脊，田是登天的梯”的说法。在山脚下，有些水稻已经成熟，沉甸甸的谷穗泛出微黄，一道道梯田呈现出或黄或绿、黄绿夹杂的颜色。从平安寨这边上山，因山高天凉，稻谷未熟，梯田仍是道道的绿。不得不叹服古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。站在山上，目力所及，无论地块大小，几乎所有地方都被开成梯田。始建于明代的一道道梯田，就象一根根带子，把大山紧紧缠绕，“小山如螺，大山似塔”，让大山彻底改变了模样。壮寨的吊脚楼就杂在层层梯田中，屋檐下挂着红灯笼、黄玉米。梯田四季景色皆不同，从图片上看，春天稻田放水时最美了，在夕阳的照射下，层层梯田都是亮汪汪的，象一条闪亮的银带围着大山一路盘旋上去，形成独特而奇异的景观。

有首歌里唱：我想去桂林呀，我想去桂林。我觉得桂林是舒缓的，清浅的。且把桂林收在记忆里，慢慢回放：烟雨漓江，印象刘三姐，的确很有味道的米粉，阳朔的啤酒鱼，名字奇怪又好吃的清补凉、烧仙草。对了，壮家自制的米酒真的很好喝，它的嫩酒我们喝了一杯又一杯，但据说老酒威力巨大，没有尝过。

我想桂林应该是这样的地方，没去时总想着要去，年轻时也不必着急，不需太耗体力，等有了时间什么时候想去不妨走一走，看一看，坐一坐。一次，去一次就可以了，不象云贵川，可以去了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