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区的柔软时光（上）

国家地理杂志做过这样的评选,人一生中要去的50个地方。世界上数不尽风光绮丽之地,这一评选,就象是金榜提名,在诸多游客心中身价百倍。自从得知了这样的榜单,难免会想一生中要去其中多少地方,才无憾,不至虚度光阴。英国的景点,有两处上榜,一是伦敦,其二便是湖区。从伦敦到湖区,火车只需四小时,汽车虽然便宜,路上却要花费七个多小时。拿金钱买时间,还是用时间换金钱,是大多数人面临的难题。幸好假期够长,并不在乎短短几个小时。提前了七天买车票,双程27镑,若是换算成人民币,相比火车票,也算节省了一大笔财产。

从维多利亚汽车站出发,伦敦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建筑都远离,乡村风光渐近。车道两旁总是辽阔草原,树丛淹没了乡间的小屋,只有成群的牛羊做点缀。地势虽不断起伏,景色却不免单一。于是倚窗,看风云际会,天色无常。

英国的天气,令人迷惑,气象预报每天播晴转阴有时有雨,也基本不会有错。老派绅士常常执伞,外人看来只觉风度翩翩,其实是以不变应万变。此刻头顶这一整片蓝天,放眼处,也是气象万千。

近处的白云,是飘渺的烟雾,轻薄淡然无法成形,仿佛能随风吹散。遮掩不住晴空的湛蓝,它们只是若有若无的存在。距离欺骗了眼睛,还是真的留出空间让云彩成群,显出松软质感。大朵棉絮状的云,雪白鲜亮得耀眼。冲淡了天空的颜色,留下明净的浅蓝。不知是云彩成就了天空的变幻,还是天空甘心做了云彩的舞台。

草原是牛羊的天堂,天空是飞机的牧场。喷着红、黄等等最夺目的颜色，小型的私人飞机,呼啸着划破宁静,留下一道道白烟,溶入天空,又是无数新鲜的云彩。

车越开越远,伦敦的艳阳消失不见。云彩越聚越多,层层叠叠遮满了天,浓重得透不过半点光线。汇聚在一起了失去了形状,整个天空只剩下云海。偶然有阳光突破重围,在灰暗的云层中格外明显,仿佛是支撑天地间的几道金线。终于开始下雨,云彩溶入细雨,水汽化成薄雾,于是天地终成一体。

突然想起,徐志摩在诗中作别西天的云彩时,难免带着许多留恋。到过英国的人才明白,漫天流云尽会有如此多端的变幻。无论晴空雨天, 唯有它是天空主宰。即便是夜空,也不过是同一块画布上调暗了背景,深邃了白云蓝天,依然空旷清爽不变。云还是云,何时都我行我素,从不谢幕退席。正午的艳阳也不够夺目,满月的光辉也不足专美于夜空,难得才有机会从云层中露脸,光辉、皎洁都只得一瞬间。

一路车行，从晴天到雨夜,得云彩相伴。记不清景色如何转变才从城市来到乡间,只记得无论何处都共享同一片天,变幻无常捉摸不定令人迷恋。

到了Windermere已是18:40,到底是乡间,这里虽已是湖区最主要的游客集散地,夜色中灯光微弱,云朵掩映下星光更是黯淡。蒙蒙的细雨虽不至讨厌,对于初来乍到又背着一堆行李的旅客,却仿佛雪上加霜。

幸好住宿是早已预定好了的。照LP推荐的,选了据说跟车站`不过吐痰距离`的Backpacker`s Lodge。用这样的比喻形容实在有些古怪,不过立刻就心领神会。走了不过两三分钟,还未及开始寻找,就已经到了。

那时是电话预定的,店主告诉了我们门锁的密码,即使他不在也可自行方便。无人照看的旅馆,听来甚是新鲜。

推开虚掩的门,连密码都没用上。底楼的几间房间早已满员,主人不在,一时无措,只能更上一层楼。两楼除了客房,总算有间接待室。温暖的小客厅连着厨房,椅子和地上坐着不少年青人,随着电视里老友记的剧情发笑。没有常见的前台,不象旅馆到象是我们误闯了民宅。

跟店主再通了次电话,原来厨房的小布告栏上, 房间的调配,厨具的摆放,免费食物,张张纸条已安排得明白了当。店主虽未曾露面,存在感却强烈,无数贴心提醒,足见用心良苦。

而12.5镑每人每晚的房租,结算方式更是简洁,装进信封投入厨房内的专用小信箱,到时主人自会查收。那小信箱即便上了锁,从进口处依然可以取出信封,投下钱反而不放心起来。想到店主经营此地全凭住客自觉,哪像我们这样小鸡肚肠。想来各位背包客既然不肯辜负信任逃脱房钱,又哪里会做鸡鸣狗盗之事,尽失颜面。

终于进得房间,占领最后两个床位。大多是双层床,共有七个铺位,窄小的过道,卸下行李后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。这栋两层的普通建筑里,除了必备的卫生间厨房和客厅,居然能容三十人左右。真正为欣赏风景而来的人从不奢望太多,得片瓦遮风挡雨,得床铺做一夜休整足以。而即便是这样设施公用,大统铺的客栈,折合人民币每床也不止150元,相当国内三星级标准。

住真正的青年旅社,这还算第一次。越南柬埔寨那些极廉价的Guesthouse,跟这里相比,简直算奢侈得可以。开灯关灯要照顾群众需要,开门关门都怕声音在静夜里太吵。坐在哪层床铺腰杆都不能挺直,上床后最好卧倒,幸好被褥洁白柔软,令房间显得整洁有致,令人心安。

卧室中无法安身的人都集中在客厅,来自不同国度的人聚集如小型联合国会议正在召开。意外发现写满留言的意见本,泡杯咖啡翻阅前人的体验。不同的语言表述相似心情,这里舒适温馨,充满温情和友爱。为了即将开始的旅行和住青年旅社的新鲜体验,满心兴奋憧憬,即便不饮咖啡,恐怕也无法轻易入眠。

D2:Windermer&Bowness

趁着室友还在沉睡中,早早起床以免排队用盥洗室的等候。厨房已经热闹开了,楼下住的一群猛男,正忙着将面包火腿鸡蛋把餐桌堆满。我看即便再多一队人马,也未必能轻易吃完。

看他们食量惊人气势如虹,吓得我赶紧闪。在晨光中研究客厅墙上张贴的步行路线,毕竟是青年旅馆,各类旅行信息搜集得齐全。在游客信息中心,一套步行路线的资料也要卖1英镑,不过四张A4纸一半大小的油印纸片,实在是物超所值。既然有现成的,就赶紧记录准备小抄。

因为是太著名的景区,可以看的去处太多,只想着来湖区,却并不曾做详细安排。LP上也只笼统的列了Windermer,Kendal等几处交通便利的城镇,只介绍旅馆和饭店,解决住宿温饱。顾名思义,到湖区只要往湖边去,风景必定绝佳,而路线具体如何筹画,时间如何安排,也许全凭各人感觉了。此刻才真正定心研究起了湖区地图,这一片土地中错落分布的湖泊和城镇,相联期间的交通路线。跟大多数人相比,我们有充裕的时间慢行细看。然而虽说有一周时间可以调遣,还是无法走遍,取舍最难。

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,决定放弃湖区何处虽然不易,只决定Windermer一地行程安排,却并不困难。眼看着曾同居一处的人,又背起行囊各奔前程,喧哗的旅馆渐渐平静下来。垫上柔软的坐垫,坐在地毯上享受早餐,牛奶果酱面包,阳光空气悠闲。全般计划初显,休憩时更觉气定神闲。

并不知道以现在的体力可以步行多久,先选了两条短途的路线来走。以青年旅社的位置做起点终点,没有地图只靠当地建筑做大致路标,这样的路线设计还真不多见。

Lake Shore

沿着步道走向湖边,两旁是一片片精致的庄园,可惜只能远观。连通向庄园的小道,都打上私人标志,那份不容打扰的清静,让树荫中的小屋花园,更加雅致可爱。

铺满落叶的小道,感觉渐凉,空气有水气迷漫。于层层叠叠的林茵间,偶然可见波光闪动,片片白帆掠过湖面。秋意已将绿叶催生出红晕,虽已近正午,晨雾仍未消散。挣脱了主人拘绊的狗儿,在浅水中欢快跳跃,带来活泼的气氛,冲淡这密林的宁静凄清。秋日的湖水有多寒冷,只有他们有勇气实践。我们是理智的可怜的人,渐渐忘记怎样亲近自然。好久不见湖泊边缘,无尽的潮汐,携来卵石和落叶堆砌成堤岸;清彻的微波卷来,水浪的节奏如同催眠。

Orrest Head

回到出发点,从旅社不远的步道上山。784米的海拔,不见山石只有绿茵,脚下松软轻快,登高亦不觉乏味。山顶的了望处,落莫的几张长椅,无以遮挡风寒。然而未见空闲,总有远道而来的游人,小憩片刻,将湖光山色尽览。这里算是观Windermere Lake最佳的视线,拉开距离后,秀丽中也生出几分壮观。

然而远处的湖水不免沉闷,身后的农场更为生动新鲜。连绵的群山皆为草原,走着走着便忘记了时间。到处是石块砌成的矮墙,仿佛迷魂阵,看得见垂首吃草的牛羊,却找不到捷径穿越。在草地上漫无目的的走,终于发现矮墙上的某处石阶。生人闯入,并未带来羊群的慌乱,我们走得谨慎,它们仍过得悠闲,许是对好奇的游客已经司空见惯。

这一望无际的草场,散落的马群牛羊,走进田园风光,才知道看起来很美画面,永远有不为人知的一面。青草上的露珠,如今已打湿了鞋面;草场上是洁白的羊群,草场下是满地的粪便。随着地势起伏行走,小心躲避地上的明枪暗箭。那处农家,看来近走来却遥远,道道围墙让再平坦的草原都变得复杂,这圈中是哪家的牛羊,牧人可能分辨。

终于放弃,另寻出路返回,穿过林间小道回到大路,从自然返回现实,原来这样简单。

Windermer&Bowness

回住处午餐,带上地图,对脚力稍有信心,这次准备看清全般。

小镇上几乎每户都是旅馆,打着B&B的招牌(Bed&Breadkfast),在这个周末居然几乎家家客满。这些朴素的家庭旅馆居然挂着四星五星的标志,颇令人奇怪。原来此星不同那星,由AA、ETC(英国旅游协会等)评定,无需豪华设施,温馨的家庭式服务,自有得人心处。周末来此事先预定可谓必须,否则在这成群的旅馆前徘徊,却不得门而入,定然后悔遗憾。想来都是都市中倍受煎熬的人，一到假日都来这山野自然中避难。

即便是按着地图上虚线记号照,还会不是错过入口,找不到公共步道。在草地一隅人家一旁不起眼的地方,一扇小小的木栅栏,是通向桃源的密径。仿佛突然跌入时光隧道,连正午最灿烂的阳光也透不过树荫,脚下湿润的泥土生满青葱的苔藓,有潺潺的小溪奔流向湖边,水声鸟鸣回荡在耳边。从镇上繁忙要道,钻入原始丛林,告别了人语车声,清冷的小径少有人烟。太过安静,连落叶飘零都会打扰这宁静。

不知是谁找出这般路径,农家校园甚至墓地旁,到处是它的伪装。熟悉的城市只要车道没有步道从没觉得不妥,此刻漫无目的得穿小径走大道,原来只有用自己的脚步时间,用自己的眼睛观看,才能接近自然中最真实可爱的一面。

走得忘记了时间,从北到南,到了Bowness,地图的最下端。虽说算是两个城镇,却由同一湖泊联结。Windermere Lake,湖区最大的湖,惟一的游船码头,游人如织,迎送不断。五光十色的礼品店,香甜诱人的甜点店,最应景的是水上运动用品店。地方虽小,商业却更繁荣,象个大型游乐园。

温暖的阳光下,手挚新鲜的冰激凌,即便风仍寒,却止不住快乐的笑容洋溢嘴边。成群的野鸭和天鹅聚集在岸边,自有宠爱它们的人,送上食物,络绎不绝。即使水鸟都上了岸,水中仍是拥挤不堪,木舟蒸汽船,游艇的翩翩白帆。再多的游艇也并不让人艳慕,少了奢华,幸福生活也可以能简单。